解读王守仁良知说

时间:2020-08-20 12:47:32 哲学毕业论文 我要投稿

解读王守仁良知说

  我在拙作《略论王守仁四句教》一文中,提出在四句教中“返照明心是见体处,分别心意是起用处,而良知即体即用,是从禅到儒的转换处。”这里再对良知如何成为阳明学说从禅到儒的转换处给以比较详细地说明。;

  据阳明先生自述,他欣然有会于禅心在前,但感觉“于孔子之教间相出入”。又大悟于龙场在后,这时更“体验探求,再更寒暑,证诸《五经》、《四子》,沛然若决江河而放诸海也。”(传习录下)我们就可以了解良知说正是阳明自己的思路从禅到儒成功转换的结果。这个经历,是实悟于禅在先,又回归于儒道传统的复杂过程。;

  一.孟子说良知;

  ;让我们先回到孟子的良知说。《孟子》中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其亲者; 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 (孟子。尽心章句上)这是儒家经典中最早见到的关于良知的文字。;

  《孟子》的成书是由弟子们记录孟子的谈话,因此其语言风格纯是口语,也就没有文言的那些字斟句酌。我们读的时候,如果把自己放进去,好像与圣人对话,就能够体会到那种流出的智慧和风采。程子曰:“学者须将《论语》中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是很有道理的。可惜后人常常去穿凿附会,反而离圣人的原意远了。;

  “孩提之童,无不知其亲者; 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这两句是对良知良能的举例说明。小孩从小亲近父母,长大了知道尊敬兄长,这些是不需要学就懂的。这里所说的良知良能,不外是说天生即有而非后天而得,并没有明显区分的不同意思,也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孟子说良知良能,是要强调仁义礼智与生俱来,也就是人性本善。这与他的另一个说法:“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孟子。告子章句上)实在是完全相同的意思。;

  二.良知的妙用;

  体会良知概念所包含的复杂和曲折,是解读阳明由禅到儒转换的关键。;

  (1)阳明接着孟子说:“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传习录上)直解的意思是:良知是心的本体,而心能知道孝弟恻隐,都是这个本体的作用显现。孟子只说良知,而阳明提出了“良知是心之本体”的范畴。然而究竟什麽是心的本体、或曰本体的良知?;

  对禅而言,性体真空,不生不灭,寂然不动。所以禅宗六祖惠能大师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作本原佛性。”本原佛性尚且不可说,何况是良知。阳明所谓“无善无恶的是心之体”,“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都是依这空性而立。“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传习录中)。发见自然明觉时,也只是见这空性的本体。可以不夸张地说,离开了对禅意的真实体悟,心学便没有立足之处,对于阳明学说的理解更是无法得以贯通。从禅的角度,如果一定要说“良知”为本体,这“良知”只能是一个假名,不具有实体性。(:1。“一切法皆是佛法。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金刚经; 2。“如来藏中,性色真空,性空真色,。。但有言说,都无实意。”--- 楞岩经);

  阳明对此有透彻的了解。其发明本体曰:“心也,性也,天也,一也。” “天下无性外之理,无性外之物。”(传习录中)就是说心、性、天都是假名,原本不二。其举例言事则有:“心之发也,遇父便谓之教,遇君便谓之忠。自此以往,名至于无穷,只一性而已。犹人一而已,对父谓之子,对子谓之父,自此以往,至于无穷,只一人而已。” (传习录上)那末,阳明为什麽命名一个新的假名?一方面,这使得原本微妙难知的心之本体由此获得良知这样一个通俗的儒家形式。另一方面,“良知”还另有妙用。;

  (2)阳明由悟心得到“无善无恶的`是心之体”, 但是这个境界与儒家传统的教学方式有很大的落差。在禅言,作为本体的空性是可悟见而不可指证的。在儒家的圣人,则很少谈到本体的。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孟子讲“存心养性事天”,都是强调后学在日用和笃行上下功夫。“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里仁);

  阳明以良知的概念在绝顶之间架起一座独木桥,连接了两种不同的思维:一头是孔孟(起用),另一头是禅意(本体)。这是如何做到的?请看下面的两个例子。;

  “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恶之分?子欲观花,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如欲用草时,复以草为善矣。此等善恶,皆由汝心好恶所生,故知是错。”(传习录上);

  “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动之本体,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须学以去其昏蔽,然于良知之本体,初不能有加损于毫末也。知无不良,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尽去而存之未纯耳。体即良知之体,用即良知之用,宁复有超然于体用之外者乎?”(答陆原静书);

  这两段话同是讲善恶。我们如果细心体会,第一段讲善恶与禅无异;而第二段初读时禅意盎然,尔后却会感受到儒家言说的意味。为什麽呢?在本体意义上的性和良知原是无相而不生分别的假名,所谓“离即离非、是即非即”(楞岩经)。而阳明所讲的“廓然大公”,把本体的一般性的存在,换成了“人”的存在,其暗含的意蕴也变成了具体有相的人之性善与人之良知。;

  阳明的另一段话,似乎可以拿来作为注脚:“至善者性也。性元无一毫之恶,故曰至善。”(传习录上)可以看出来,这个“至善”,分明就是孟子说的“人性善”。;

  我们再三玩味,就发现经过“性无不善、知无不良”这个命题,孟子的良知说已经悄然地代替了假名的良知。接下来“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已经是指孟子说良知。而“寂然不动之本体,人人之所同具”,就移花接木、顺理成章地成了“孟子说良知”所具有的本体性。结句“体即良知之体,用即良知之用,宁复有超然于体用之外者乎?”再对脱胎换骨以后的“良知本体”进一步认定。这样一来,由孟子的“人之所不学而能、不虑而知”引申出来,以良知为心之本体,便具备了儒家道统上的合法性。同时为儒家的学人开辟了一条简易的门径。;

  用今天通俗的说法比喻,这就好像两个不同的人在共用一张身份证 --- 由阳明自己设立的良知概念。这在阳明,是很典型的。在篇首所引的一段中,我们也看到同样的特征。“知是心之本体”是假名的良知,(即禅)“心自然会知”,则是孟子说的良知。(即儒)原本这里是指首句的“心之本体”不假外求,但阳明以“自然会知”推导出末句“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便将原本意义不同的二者揉到一起。暗渡陈仓之妙,读者自可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