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孩子,学数学长进很快,解高等数学题轻而易举。而我几乎总是跌跌撞撞,连学百分数都很费力。
于是我开始害怕卡丽舅妈来访,因为她老是比较我们俩。
时间在继续,我们之间的比较也在继续。
通过放假时大人们的谈论,上学时大人之间的通信,我总能随时了解约翰的进步。
在这样的挑战下,我终于开始寻找我最擅长的事情。
当我发现我擅长写作时,我就用心地提高我的写作水平,置其他一切于脑后。
我只要写作,让约翰去拥有所有其他的吧。
我创作的故事,多半与科技相关,本质上是科幻小说。
都是关于火箭、航天飞机,诸如此类把人送上天的东西。
对自己的性格作了点分析后,我认识到我的这些故事就是自己愿望的延伸,我想愈升愈高,直至超过约翰·布雷尔。
在以后的40年里,有三四次我在报上读到约翰·布雷尔的消息。
他当时在做支持大型科学项目的数学研究工作。
这种职业不太会招来多少公众注意,但偶然见诸报端的报道却描绘了他一步步成功的故事,直到退休。
另有一次,有一半专栏报道了他,说他最后的工作是将太阳能用于将卫星送入轨道。
他在波斯湾某国为一个政府部门工作。
而那时,我也在自己的行业获得了成功,写了30本畅销小说,其中无一失败之作。
后来,那一年的11月,我正在一家俱乐部喝酒,等着吃饭。
一声咳嗽令我转头张望。我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的人,小小的鼻子看上去难以支撑沉重的眼镜框架。
他叫了我的名字,显然不太自在,而我也不情愿地说是我。
自从我有了点名气后,偶尔也有陌生人向我打招呼。
然后无论他们说什么,我总是感到十分窘迫。
“你—不—不—认识—我—我,”这个矮小男人结结巴巴地说。
“我叫约翰·布—布雷尔。我们都—都有一个亲戚,卡—卡罗琳·莱西。我过去常常听她提起你,”他笑着说。
“你知道……我一直以为,你至少八英尺高,很英俊,生气勃勃,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能干。”
说着话,他的笑容扩散开来。
“真的,”他说,“卡丽姨妈写的那些关于你的信,弄得我几乎要自杀了。渐渐地,我就不愿听到你的名字了。”
听说他那么多年之后突然见到他我有点吃惊。“与你母亲过去常写的关于你的信相比,”我说,“那些信算不了什么。
每次信都告诉我你的计算题做得对。我总是把你想成一位光辉典范,九英尺高,比罗伯特·泰勒英俊,比丘吉尔聪明。
所以,那些信是互相夸奖对方的,对不对?”
“对我来说更糟糕,”他说。
“我一向是小个子,过去总是戴着这东西。”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镜。
“而你呢,魁梧、英俊,还很聪明。我总得做点什么,而我能做的就是计算。我拼命取悦于他人,我几乎可以说,”他似乎有点怨恨地说,“就是因为你,我做了一辈子的算术!”
“把算术换成写作,你就知道我的情形了,”我说。
我俩相对而视,脸上挂着相同的表情。
也许,我俩都明白了,我们坐着的这个地方,并不是人生失败的人出没的地方,对于男孩子来说,无论他们现在什么样,偶尔的鞭策并非一件坏事。
我们都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两人之间的对抗情绪荡然无存。
虽然都没说话,但我知道,我们在举杯纪念我们的卡丽舅(姨)妈。
警察在大街上巡逻。
时值晚上10点,冷风飕飕,带着雨意,把城里的街道刮得几乎没了人影,
而这条空冷的大街,也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警察走在街上心想深夜万籁俱寂,不可能遇上什么麻烦,更不用说拔出别在腰间皮带上的枪了。
警察挨户地巡逻,查看门是否关好门,就像通常值勤那样,一路穿过宁静的住宅区。
在深夜的这个时刻,住宅区异常的宁静。
倘若围着它绕一圈,可能会不时地看到牙科急诊所或诸如此类地方的灯光。但是大多数生意场所都已经打烊了。
没有哪家酒吧的嘈杂音乐传到街上。
走到某街区的中段,警察突然放慢了脚步。
或许,普通人需要用望远镜才能看清警察从这样远的距离外看到的东西。
但是这个警察不是普通人。
差不多20年前,在他获得警察证书的时候,他就因目光锐利而受到称赞。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幽暗的五金店门口。
警察一向他走去,那人就开口说话了。
“没事,长官,”那人安慰地说。
“我在等一位朋友。这是20年前的约会。听起来很有趣,是不是?
好吧,如果有兴致的话,我来给你讲讲。
大约20年前,这里有一家餐馆,大乔布雷迪餐馆,就在这个商店所在的位置。”
“五年前,”警察说。
“餐馆给拆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划了跟火柴,点上了雪茄。
他吸了一口,雪茄闪着光,
映出一张灰白的脸,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的裤子是黑色,上面有细细的白色条纹。
“20年前的今晚,”男人说道,“我在大乔布雷迪餐馆和吉米·韦尔斯吃饭,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和他都在纽约长大。
我们是穷机器修理工,摆弄涡轮引擎,安装发电机。
但这不是我想干的。
第二天早晨,我就会上路,到西部去发财。
你是无法让吉米离开纽约的,不管用什么车,多大马力。
哦,我们倒是答应,20年后的今晚在这里见面。”